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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和二十七年八月廿这一天,发生了一件让举国上下都为之一震的大事。原本只是御史左中丞牛伍思参新科探花,从六品的编修李宏查若干不端行为,却不想因此揭开了这位大齐朝自高祖皇帝打下江山以来,最年轻的新科探花,那非比寻常的身世。

  这让那些没安好心,在幕后暗搓搓下黑手的权贵们郁闷不已,好生后悔这要是没让那个牛鼻子参那小子该有多好。即便最后那小子的身世还是会被揭开,至少两三年里也就是个从六品的修撰。怎么也不会像现在这般,一朝咸鱼大翻身,成为那仅次于皇子的皇亲贵胄。

  没想过事儿会这般峰回路转,不过转念间想到那位为了保住荣华富贵,不得不为月珞“守身”,连最心爱的女人都没办法迎娶进门的程郡马,还有程家那一大家子魍魉魑魅,想来那心情一定更别扭,他们这点子小遗憾,又算的了啥。

  要说,家族世家间根本就啥大的秘密可言,所以很多腌脏事儿是根本瞒不住。只不过大多数时候,扯着块遮羞布,顾全彼此的脸面罢了。

  “这,这怎么可能?!”程菲瞪大了眼睛,怎么也不相信方才从自家大哥那里听说的事儿。

  程菲,程郡马家的姑娘,程家年轻一辈排行五姑娘,生母冯姨娘。冯姨娘,便是程郡马那位青梅竹马的白月光真爱。

  当年,排行老二的程郡马一表人才,被月珞郡主看中,欲选为郡马时,并不清楚程郡马跟那位冯家小姐有了首尾,甚至还珠胎暗结。甚至下嫁后得知冯家小姐竟然有了身孕,还是月珞郡主于心不忍,怜惜那毕竟是条无辜小生命,主动建议纳进府……

  李查德从玄五那头得知整件事儿后,便颇为无奈,忍不住扶额,多次提醒自己,将来若是生了闺女,一定好好教育,像程郡马这种比他(上辈子)还要混蛋的渣子,一定要排除在外。啥玩意儿啊。舍不得他那亲娘带来的滔天权势,将人给迎娶进门,那就好好待人家吧。

  结果一边享用着这份滔天权势,一边人给找了机会恁死,回头又抱着所谓的白月光真爱。

  李查德甚至很肯定,他那所谓的亲爹,对那白月光真爱,也并非真心的。只怕在那家伙心里,权势,亦或者说荣华富贵才是顶顶重要的。要不然,死了十几年了,为嘛不将那白月光真爱迎娶进门。即便在大齐,妾不允许晋升正妻,但还是可以玩个擦边球的。

  只要先将妾给放了,然后再以迎娶“继妻”填房之礼,将人迎娶进门就成。当然,在前头的嫡妻面前,依旧执妾礼,但总归还是正经的夫人。

  但那位程郡马并没有这么做,甚至也不曾另娶旁人。明面上瞧着在为月珞郡主守身,实则并非如此。一旦娶了填房,程郡马将不再享有月珞郡主所带来的一切荣华富贵。最多身上还有个同进士的功名,并非白身而已。

  同进士也能授官了,但多半是外放到地方上,最高不过七品小官吏。然后每三年考核一次,慢慢熬资历,基本上坚持个二三十年,撑死也就四品。不算太低,但比起二品的皇亲国戚,享有封地跟食邑而言,那就是天与地的巨大差别。

  已经享受过荣华富贵的程郡马如何肯放弃。

  这也是李查德很是瞧不起他那生父,以及程家上上下下的地方。

  “没什么不可能的。”程昱长叹了口气,回答道。其实,程昱从身边好友那边乍然听说整件事情后,心底的震惊远胜于他那嫡亲的妹妹程菲。

  程昱身为程郡马与冯姨娘所生的庶长子,从小聪明机敏。自从月珞郡主与刚出生没多久的小世子出事后没多久,便被程家老妇人给抱养到了身边。这十几年来,程郡马一直没娶什么填房,程昱便是打着将来记在嫡母月珞郡主名下,回头好继承爵位。

  月珞郡主,身为那位世袭罔替明贤王唯一的闺女,她的儿子自然能继承明贤王的一切。即便不再是世袭罔替的王爵,郡王应该少不了。还有那位王妃名下的那些资产。其实光是月珞郡主本身,所拥有的,就远胜于整个程家当前所掌握在手里的。

  可惜,这些年,多次请封,想记在嫡母名下,被皇帝直接驳回。断断续续的,便有了一些不怎么好听的风言风语,有些甚至传得有鼻子有眼儿,还真像那么回事。大致的意思,无非就是在传,当年月珞郡主所生下的亲骨肉,其实根本就没有死。因为察觉到了什么蛛丝马迹,就提前给送了出去,然后找了个替身,带在身边,结果还就真的出了事。

  传闻毕竟只是传闻,但也让程昱有了个没敢跟人说的想法。或许坐在皇位上那位官家,打从一开始便没想过让并非月珞郡主的亲骨肉来继承所有的一切。

  程家,之所以现在还能占着便宜,享用月珞郡主带来的荣华富贵,不过是看来他那亲爹到底没敢娶填房的份上,或者说,他那嫡母月珞郡主还有几分面子。

  而现在……

  隐约想到了什么,甚至莫名了有了一丝危机感的程昱眉头不由地紧皱在了一起。

  “哥哥……”一旁的程菲也是难得见她那嫡亲的大哥脸上露出这般凝重的表情,轻声地叫唤了一声。

  “没事。”程昱扯出一抹有些勉强的笑容来,“菲儿,姨娘是不是在给你相看人家了。听大哥一句,别太挑剔了。家世差点也没什么,若不是郡主娘娘,咱程家原也不过是三流。人品……”

  “大哥,你在胡说些什么啊。”程菲不等程昱将话说完,便很是不悦地回道,“我堂堂郡马府的小姐,若不是……何至于娘亲变成姨娘,嫡女沦为庶出?!再如何,也比那些普通官宦家的庶女身份尊贵!”

  毕竟是多年的兄妹,对于自己唯一的嫡亲妹妹,那心高气傲的性子,程昱自然也很清楚。为此,心里也难免有些心疼,甚至懊恼,今年的春闱没能发挥好,要不然考中进士,他那妹妹议亲时便又多了份仰仗。

  程昱没再说话,而是转身朝着前院走去。

  心情有些暴躁的程菲见了,赶忙问道:“大哥,你不去姨娘那儿了?”

  “天色尚早,我回外院看会儿书,傍晚再给姨娘请安。”

  程菲见自家大哥头也不回地离开,跺了跺脚,转身回了冯姨娘所居住的琼华院。

  程昱跟程菲兄妹俩,谁也没发现,就在并不远的角落里,他俩同父异母的妹妹,程家排行六姑娘,仅比程菲小一岁半的程芃,似笑非笑地目送着他们离开。

  “六姑娘,那个……”恰巧跟在自家姑娘身边,恰巧也听到了程昱兄妹俩说的那些话的绿茵,捂着自己的嘴巴,甚是小心地开口道。

  “原来母亲生的二哥哥,真的没有死啊。”程芃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心里更是从未有过的高兴。没法不高兴,程芃跟她的生母孙姨娘,在程家的日子过得并不好,平日里就像个小透明似的。稍稍有些权利的管家婆子或丫鬟,都敢给她们母女俩眼色看。

  尤其在郡马府这边,前头那个所谓的姐姐程菲一直欺负打压她。但在程芃看来,她跟程菲都是爹的闺女,而且也都是姨娘所生,凭什么在这个家里,她程菲就处处高人一等?端着那所谓的嫡女做派,欺负她?

  现在嘛,一想到那位嫡母所生的,素未谋面的二哥,用不了多久便将回到这个家里,程芃心里便甭提有多高兴了。其实她也没什么大的奢求,反正今年也不过十岁,距离行笈礼还有好几年,而且将来也不求一定要嫁什么权贵世家,只求能找个人品好的,有真才实学夫君就成。

  这般,也能让她那姨娘,以后在程府的日子可以好过些。

  程芃心里其实还是蛮羡慕程菲的,羡慕她有个嫡亲的哥哥,将来应该能成为程菲的娘家底气所在。而她……在这一点上,显然就比不了了,甚至还不如小五岁的七妹妹呢。

  “六姑娘……”

  “绿茵,走吧,姨娘该醒了。”程芃浅笑着轻声道,“今儿这事,谁都不准告诉。”

  “哎,姑娘。”

  气鼓鼓地回到琼华院的程菲,没等丫鬟禀告,便兴冲冲地直接进了屋:“娘~~”

  “这又是怎么了?”正斜靠在软塌上,听着底下管事嬷嬷在那里核对府里日常账目的冯姨娘,慵懒地抬眼看了一眼自家闺女。

  “你们全都下去!”程菲见屋子里还有好些人,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桂嬷嬷,那便一会儿再核对账目吧。”冯姨娘只当她那唯一的闺女又开始耍小性子,为防着底下那些个丫鬟婆子嘴碎,回头传出什么影响自家闺女名誉的闲言碎语来,便抬手将屋里的一干丫鬟婆子都给暂且打发了出去。

  见屋里只剩下她们母女俩,冯姨娘这次开口问道:“菲儿,你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娘,你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算那些子账啊,你就没听说么?”

  “嗯?听说什么?”冯姨娘从软塌上坐起了身来,习惯性地抚了一把鬓角,随后慢悠悠地端起了就放在软塌边案几上的茶盏,低头小吮了一口。

  “我方才听大哥说,郡主娘娘当年生的那个儿子,真的没死!”

  “咳,咳咳!什么?!”冯姨娘明显被呛了一下,连带着连说话声音也提高了好几个分贝,“菲儿,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二哥,没死!”

  “这不可能!”冯姨娘当即否认道,“我明明……”

  因为一时大意,冯姨娘差一点点就将她当年明明看到那个小婴儿尸体这事儿,给脱口说了出来。所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冯姨娘当年不就是生怕出现纰漏,回头没有斩草除根,到头来害了自己。毕竟,她所做的事儿,是谋害皇亲国戚,一旦被发现,不说株连九族,连累子孙一道被砍头只怕少不了。

  “娘,你说什么不可能?”

  “没什么。原也只是有些诧异罢了。”已经平复了心绪的冯姨娘轻声细语地解释道,“毕竟这事儿虽说已经过去十几年了,当年皇上得知出事儿后,可是派了好些人,前前后后找了大半年。最后可算是抓到了那些个行恶的坏人。可郡主娘娘还有那位刚出生没多久的小世子,到底还是……”

  冯姨娘的脸上带着几分悲伤,似乎还在为当年的事惋惜不已。

  “这个,我哪里知道啊。大哥又没有跟我说。”程菲嘴上虽这般说着,但心底却对自家亲娘那番解释非但没有相信,反而多了两分怀疑。

  她那亲娘……该不会跟当年郡主娘娘还有二哥的死,有什么关系吧。要不然怎么会……

  要说谁都不傻,尤其那些个权贵世家的娃,从小耳濡目染下,那心智明显要更早慧些。若真有那蠢笨的,要么就是被家中长辈保护得太好,要么就早早领了盒饭。

  很快,月珞郡主那亲生的儿子并没有领盒饭,甚至现在不仅长大成人,而且还考中了进士,就是那位新科探花爷李宏查这事儿,便在程府上上下下传来了。

  自然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么个劲爆消息,生生吓到了程府里的诸位主子。不过相对于程郡马这头,大房那边更多了些盘算。

  哎呦喂,既然人没事,那啥时候回程家呐。还有月珞郡主那些嫁妆,自家这房虽说没拿多少吧,这些年多少也占了个光。到时候不会要全部给吐出来吧。

  几乎在同时,大李赵氏跟李玉琇也从李查德那边知道了这事儿。乍然听说这事儿后,差点把大李赵氏那心脏给吓破了。没法不吓人,毕竟前头才听说她那幺儿子让个吃饱饭没事做的什么御史给参了,后脚就给爆出了高贵的身份。

  大李赵氏甚至都来不及劝她那幺儿子,要不然这官咱就不要做了,反正一年到头也没多少银子,还整日里提心吊胆的,生怕被人给惦记上,然后就被参了。

  结果,一眨眼的功夫,就拿到了“免死金牌”了?

  “三儿啊……”

  “儿子让娘担惊受怕了。”不等大李赵氏开口说些什么,像是早料到一般的李查德宽慰道。

  “小叔,现在那个姓牛的御史,是不是不能再参你了?”李玉琇拍了拍“砰砰”乱跳的,她那小心脏,开口问道。

  “其实那位牛御史,也是让人给算计了。只不过那算计之人,漏算了一点。”

  “反正,小叔你没事儿就好。”李玉琇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不知怎的突然想到了远在淞南县的她那已经慢慢断了往来的好友沈萱,心里多少有些佩服她那眼光。

  只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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