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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郡王的话，陛下召见您去朝堂。您……又让那位牛御史给参了。”

　　“哦，这次又为何事？”

　　“牛御史参奏您，私自离京！”

　　“离京？本郡王不就是前几日带着养母去那城外庄子泡了两天温泉么。怎的，还不让人泡温泉了？”李查德很是不悦，被人参奏，而且又是那位牛鼻子御史，若啥反应都没有，可不就太不正常了嘛。

　　所以，不就是装模作样，戏精上身而已，其实也没啥太大难度。

　　“郡王，牛御史参奏您，回了淞南县。”小海公公压低着嗓门，轻声道。

　　“有点意思。”李查德笑道。

　　其实只要皇帝这会儿子召见，人能全须全尾地站在朝堂之上，所谓的“私自离京”一说便不攻就破。但事儿肯定没那么简单。各家给拘在京城的皇子、藩王以及郡王们，城外也是有庄子的，甚至还不止一处，有些是御赐的皇庄，将来极有可能传给子孙后代时因为降爵而收回，剩下的则是私产。

　　但不管怎样，每到炎炎夏日酷暑难熬，或者寒冬腊月里，带着家人跑到城外的庄子避暑，或者泡个温泉啥的，也挺正常的。皇帝每年不也会带着皇子皇孙，后宫诸位妃嫔，还有一干皇亲国戚们，去行宫避暑嘛。

　　现在，李查德这位荣郡王又一次被那位牛御史，小题大做，就算皇帝不追究这事儿，李查德觉着也得好好谋划一二。

　　“臣姜宏宸，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李查德一身郡王正二品朝服，不同于平日里那些常服，举手投足间更多了两分庄重与威严。

　　“平身吧。”

　　“谢陛下。”

　　“宸儿，方才牛伍思参奏你私自离京，你可有要辩解的？”因为已经从小海公公那里得知，是在郡王府将人给找到的，端坐在皇位上的皇帝，说话语气明显比一开始时和颜悦色了不少。

　　“前两日，确实有带养母几个去城外的庄子泡温泉。”李查德大大方方地承认，甚至还咧着八颗大白牙，笑道，“寒冬腊月里泡温泉，对身体好。诸位大臣若有机会，可得好好试一试。”

　　“这么说郡王您是承认……”

　　“承认什么？”李查德瞥了一眼出列的某位三品官员，“私自离京？如果本郡王带着养母去城外庄子泡温泉，也算私自离京。那冬日里出城去庄子的多了去了。要不然，今个儿就一个一个好好查查？”

　　查，怎么查？

　　旁的也就是罢了。皇帝那三个已经成年的皇子，且不说五皇子，自打天气一天天寒冷起来，就选择了窝冬，再没参与早朝。而且人也没在京城里，早早地就去了有温泉的行宫那边的庄子。说起来，还距离李查德那庄子并不远。

　　再者，便是那位三皇子。据说领了皇差，去了东边，反正也没在京城。至于那些每天不需要上早朝的皇亲国戚，即便并不怕冷，也架不住府上那些个娇妻美妾们，所以据李查德所知，一大半都跑去大兴安县那边的温泉庄子里，小住几日。

　　正如李查德所说的那般，泡温泉对身体好。

　　皇帝居高临下，与李查德正巧四目相对。很显然，现在就差皇帝这边打算如何处理了。一直跪在那里的牛御史在见到身着郡王朝服的李查德，出现在朝堂之上，便意识到了今儿这事怕是又将这位荣郡王给得罪了去。甚至不等皇帝开口，牛御史已经躬着身，为自己辩白道：“皇上，臣有话要说！”

　　“说！”

　　“腊，腊月十二那天，臣接到有人特意投掷到微臣府里的羽箭，密告荣郡王打着陪同李淑夫人以及府上三位小姐去大兴安县温泉庄子的幌子，实则偷偷回了淞南县。微臣接到密保后，觉着兹事体大，不敢贸然行事。所以便特意派了人去了大兴安县。发现郡王确实在那温泉庄子里，直到前日腊月廿三，才提前回到京城郡王府。”

　　皇帝听到牛御史这般说，脸色便有些微恙了。毕竟，小半天前，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参奏人，这见到本尊出现在朝堂上后，就直接翻脸否定了，真真是儿戏。

　　亦或者，是觉着朕老了，糊涂了？所以就能随随便便糊弄过去了？

　　皇帝半眯起眼睛，有些浑浊的眼睛紧盯着跪在冰冷汉白玉石砖上的牛御史，杀意已起。

　　牛御史毕竟在朝为官二十余载，当年也是从小小的翰林院编修，一步一个小脚印慢慢爬到御史左中丞。所以对于端坐在皇位之上的皇帝，那细微的神色变化，代表着啥，多少还是能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的。毕竟这位大齐在位时间最长的当今皇帝，有时候还真是喜怒无常。

　　这种关键时刻能保自己个儿身家性命的技能，牛御史如何能不掌握。

　　所以，别看牛御史一直五体投地，跪在那里，实则已经感觉到了一丝危机感，便赶忙道：“皇上，荣郡王经臣仔细着人调查，确实不曾私自离开。但微臣所派遣的人，无意间发现本该前往东郡城的三皇子，偷偷南下，出现在安华县城。”

　　“混账！”正端起茶盏低头准备喝一口热茶，解一下渴，顺道暖暖身子的皇帝当即将手中的茶盏丢向了牛御史这头。茶盏擦着牛御史那官帽，落在了脚后跟不远的地方。热乎乎的水飞溅了牛御史大半身，但牛御史不敢动弹丝毫。

　　皇帝动怒，显而易见，只怕不仅仅是因为牛御史这般将三皇子那行踪在朝堂上个揭了出来，关键还在于三皇子竟然私自更改行程。旁人或许不是很清楚，三皇子寒冬腊月里，怎么突然就被指派了任务，去了东郡城那边。

　　这事儿其实就只有寥寥几个人知道。而李查德偏偏就是非常好运气的，成为那不超过五人的知情人。

　　皇帝老了，别看这会儿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其实过完年也才五十四而已。换做现代，估摸着一把手也就这个年纪，而且能在刚刚过五十就成为国家一二把手，那绝对是能力不凡，政绩出色。但在大齐，这个平均寿命甚至还没四十的落后封建皇朝，那真的已经算活得长的。

　　更何况，当今皇帝还是自大齐开朝以来，在位时间最长的一任皇帝。

　　所以，皇帝怕死啊，尤其去年一直被太医院诸位太医诊断，说是马上要断气，虽说断断续续病着，却一直没见咽气的老太后，终于去找先皇喝茶聊天去了，可把皇帝给吓的。

　　这一吓不要紧，皇帝也病了大半个月，才慢慢缓过气来。

　　那次的病，让皇帝也有了个错觉：朕是不是也快不行了。尤其朝堂上，诸位朝臣，尤其那些已经站了队的朝臣，隔三差五上奏折，要求皇帝赶紧立储君。

　　皇帝心里就越发不舒服了：看来朕是真的快不行了。瞧瞧这些朝臣，一个个都盼着朕早点驾崩，要不然干嘛总是上这些个折子，要求朕赶紧立太子？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任何一丝能让皇帝长命百岁的迹象，皇帝都非常有“兴趣”。这不到了十一月底那会儿，东郡城那边据说发现了祥瑞之兆。东郡城外内海与外海交界处，也不知何时突然冒出了一座小岛屿，上头有金光闪闪之物。

　　率先得知这一消息的便是那位三皇子，三皇子暗搓搓地进宫，然后将这祥瑞之兆禀明了皇帝。就在皇帝觉着惊喜诧异之际，便又主动请缨，愿意先替皇帝探个路，去瞧上一瞧。若当真是真的，等开了春，春暖花开了，皇帝再亲自前往。

　　毕竟这会儿寒冬腊月，天气冷不说，还隔三差五地下雪，实在不怎么适合远行。

　　皇帝听到自家成年的大儿子，三皇子这般孝顺，其实心里头还是挺感人的。毕竟这一年年景真的不如往年，整个大齐境内，大部分地区都闹了旱情，甚至还有蝗灾。好在到了深秋后，能稍稍缓口气，算下了两场大雨缓解了旱情。之后随着天气一天天寒冷起来，又开始下雪。

　　三皇子得了皇帝的应允，稍作准备后在腊月初五悄悄地去了东郡城。所以腊月初八宫里喝腊八粥这天，没见着三皇子。腊月初十，大长公主府举办的赏花品鉴会，也没有三皇子那身影。

　　但东郡城距离京城其实也没有太远，至少比位于南边的淞南县要近不少，路上大约七八天的路程。一来一回最多半个月而已。结果不曾想，皇帝才接到自家大儿子，那位三皇子让人送来的消息，路上因为雨雪天着实难行，有点耽搁了返回京城的行程。后脚牛御史便在朝堂上告诉皇帝，你家儿子没去东郡城，其实中途拐道去了南边哟。

　　你让皇帝心里头怎么想。

　　什么祥瑞之兆，只怕也是假的，糊弄朕的吧。

　　南边，不孝子！好端端的去南边，真以为朕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不成？！沈家老幺那个不安分的庶女，当真就这么好？！

　　这天下事，毕竟雁过留痕。所以，很多时候，是真的瞒不过当今皇帝，好歹站在权利金字塔的最顶端。只看皇帝是否想知道。

　　而皇帝的这一声“混账”，只怕更多的还是在责怪他那大儿子，那位三皇子吧。

　　正低头站在朝臣队伍最前端，那位六皇子，打从方才牛御史冷不丁地回转枪头，参奏他那三哥，这眉头便一直紧皱着。

　　不对劲！今儿这事儿确实不大对劲！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参奏三哥了？！

　　千万不要以为六皇子这是在担心他的那个同父异母的三哥，毕竟目前已经成年的就三位皇子。刨去前头那个体弱的老五，最有希望立为储君太子的，其实就剩下略年长两岁的三皇子，以及看着敦厚的六皇子。

　　皇位之争，从来都是冷血残酷的。从龙之功也没那么容易获得。纵然一朝成功，从此飞黄腾达不在少数，可因此而获罪被波及丢了官帽，甚至连累家族被株连九族的，只怕更多。

　　为了皇位，兄弟反目成仇的，也没少发生。亲兄弟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后宫妃嫔间明争暗斗，前朝只怕斗得更厉害。

　　六皇子也好，三皇子也罢，甚至那位体弱多病的五皇子，还有那几个尚未成年的小皇子，只怕心里都有一朝登基的野心。

　　都是父皇亲生的儿子，凭啥我就不行？

　　在六皇子的心里，乍然听说后即便有震惊，只怕更多的还是欣喜。他那三哥若是让父皇不喜了，那么接下来再怎么轮，也应该是他了吧。

　　六皇子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被皇帝砸了杯子，却依旧不敢挪动半分的牛御史，默默地道了一句：想不到你这牛鼻子也并非一无是处。你且安心去吧，回头你的妻儿，本皇子若能顺利登基，一定让人好生照顾！

　　六皇子怎么都没想到，这让他怎么都没办法再掩盖心底这份欣喜的好消息，那是一个接着一个。

　　就在皇帝震怒后没多久，从殿外，一声传一声，远远地传来了一份急报。随着皇帝示意允许报信的黄门官进入内殿，只见一个黄门官跌跌撞撞地疾步进入正殿。

　　“皇，皇上，急，急报……三，三皇子他……”黄门官喘着气，磕磕绊绊地道，“三皇子，在回，回京的路上，因，因为路滑，从，从马上摔了下来……”

　　“什么？！”朝堂上一片哗然。

　　从马上摔了下来，这事儿可大可小。历朝历代以来，这从马背上摔下来，轻则伤筋动骨，重则直接摔死。

　　“三皇子具体情况如何？”一直保持沉默，客串人形布景板的太师睁开了一只眼睛，开口问出了在场所有人，都着急着想知道的事儿。

　　负责报信的黄门官稍稍喘过了气，回道：“回太师，三皇子摔下马时，经过最近县城的大夫及时救治，情况并不是很严重，额头有擦伤。只是……”

　　“只是？”

　　“三皇子那腿……不小心跌断了。大夫虽说给打上药，但医术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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