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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人也就罢了，并不清楚李查德这小子，究竟对吃食有多挑剔。讲究一个粗粮细做，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其实这一点，前身李宏查时便是这般，只不过自打落水被搭救上来后，似乎更讲究了。

　　大李赵氏并没觉着这般有什么大问题，她那老儿子，本就是拼了老命才生下来的。生下后那小身板也不见得多结识，作为老儿子难免更疼惜些。也或许也是前头亲生的老二，心里为啥一直有个疙瘩在，不怎么舒服。

　　但现在回过头，还真就印证了那句老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有些人呐，天生就是富贵命，那些个粗糙的吃食可不就是难下咽嘛。

　　所以，当李查德笑呵呵地提到眼前这些个蝗虫也能吃后，不管是大李赵氏还是李玉琇这个小侄女儿，都不大信。就算能吃，自家老儿子/小叔，能吃得下，显然不大可能。

　　但常年走南闯北护送镖物的镖师们，多少有些见识，自然还是有人相信的。甚至，真若饥饿得就要死了，那些观音土都要吃，更何况是虫子。能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那是有气节的读书人，大部分穷苦老百姓暂且还做不到这般高风亮节。

　　最多，对于沾染到一个“huang”的蝗虫，多少有些敬畏。

　　“这一点，俺信。当年，俺跟着总镖头曾前往滇南那头护送镖车，那里的人就吃虫子来着。”听到李查德这般说，在场的诸位镖师里可算有人打破了尴尬。许是见所有人都侧过头看向他，那个看起来有些憨憨的汉子还有些腼腆地挠挠头，不大好意思。

　　“不过俺没敢吃。”

　　“不管怎样，李公……大人有一点没说错。这些都是要吃庄稼的虫子，现在能消灭一些也好。”秦镖头开口道，见半空中飞舞的蝗虫已经少了大半，便一边将落在身上以及马上的蝗虫抖落，一边继续道，“赶紧将这些害虫都收拾干净了，也好尽快上路。”

　　临时停车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现在情况既然得到了控制，自然得赶紧上路，要不然等到头顶明晃晃的太阳下了山，找不到借宿的地方，可就只能在荒野郊外露宿了。旁的也就罢了，这安华县可不比那淞南县，淞南县因为那位沈知府，力排众议，坚持组织老百姓捕捉县辖范围内的蝗虫，虽说也发生了旱情，倒是并没有因为蝗灾引起太大的减产。

　　毕竟，蝗虫过境，基本就是颗粒无收。

　　也是难为了那位沈知府。但在安平县这头，知府的不作为，亦或者说对“huang”虫的畏惧，生怕因此招惹到诅咒，对于消灭这些个小东西很不给力呐。

　　蝗灾之所以短时间里难以控制，主要还在于这些个蝗虫会飞，往往不过两三天的时间啃完了所有能啃的绿色植被后，便会“嗡嗡嗡”地飞往另一处，继续祸害。而当地本就受了旱灾的老百姓，等到雪上加霜，又遭遇了蝗灾，没了吃食后，便会选择逃难。

　　渐渐的，也就形成了流民。

　　谁都想生活下去。在这种情况下，野外露宿荒野，危险自然上升了不少。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镖头，饶是秦镖头并不介意在野外露宿，也不得不悠着点。

　　李查德按理说也算是“天之骄子”，但有时候那运气是真心不怎么滴。这不，才将头顶那片黑压压成千上万只蝗虫给灭了七七八八，还没来得及打扫干净，整装再出发，之前曾远远见过的那些黑影可算弄清楚那是啥了。

　　是人。亦或者应该说是流民。

　　一个个面黄肌瘦，衣不果腹，拖儿带女，整个流民所组成的长队连绵不断，粗略瞧着少说也有好几公里长。

　　李查德原不想管，毕竟他这会儿也是轻装简行，并没有带太多的干粮。但架不住坐在车厢里的大李赵氏心更软，尤其透过半掀开的车帘子，看到长队中有个苍老且憔悴的妇人怀抱着襁褓，踉踉跄跄地朝着自己这头走来时，忍不住开口想叫唤就骑马在旁的她那老儿子。

　　“三……”

　　“阿嬷。”一旁的李玉琇拽拉了一把大李赵氏的衣袖，脸上多少也带着几分不忍心，压低了嗓门轻声道，“阿嬷，可不能让小叔停车。”

　　“老婆子知道，可……”大李赵氏长叹了口气，放下了一旁的车帘子。大李赵氏又不傻，这般情况下，又能帮得了多少。

　　耳聪目明的李查德又岂会听不到大李赵氏那叫唤他的声音，甚至在方才远远地瞧见那缓慢靠近的黑影便是流民，也曾想过停下车队。只是不能，非但不能，还得提防着，加快前行的速度，尽快跟这些流民分道扬镳。要不然一旦被缠上，后果不堪想象。

　　“三省。”沈箫这一次并没有继续坐在马车之中，而是选择了骑马，自然也瞧出了李查德脸上的凝重表情。

　　“要不然……想个法子？”

　　想法子，他能想什么法子？

　　停下马车，将车上并不多的干粮分给眼前这些流民？粥多僧少，根本就不够分的。到时候前头的领到了干粮，后面的没领到，一定会引起暴动，弄不好还会发生踩踏。

　　李查德也知道，其实他那秘密空间里不缺粮食，别说普通的粗粮，那白花花大米都堆满了仓库，几辈子都吃不完。问题没办法合理的拿出来。

　　上辈子血的教训，李查德可没敢忘记。

　　可若是不做点什么，心里也确实不大舒服。李查德的左手不由地握紧了手中的马鞭，眼角却在此时瞥见了西北方向那一片小树林。方才，秦镖头便是让底下那些镖师，在那里收罗的树枝枯叶，生起那三堆篝火。

　　或许……

　　李查德一番斟酌过后，还是摇了摇牙，将空间里一直散养在山丘上的一头肥壮野猪给挪到了小树林里。因为距离的关系，再加上那头野猪的分量着实不轻，挪出的一瞬间只觉着眼前一黑，险些从马上直接摔下来。

　　那头被幸运挑中的野猪也是一头懵，本能地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随后嗅着气味，直接从小树林里窜了出来，直奔着李查德这头而来。

　　“啊啊啊~~有，有野，野猪……”因为动静不小，最先发现小树林里冷不丁窜出的庞然大家伙竟然是一只野猪的，是个半大的小子，身上只穿了件空旷旷，明显是由大人的衣服改小的大褂子。下头穿了条只到膝盖，打着层层补丁的大裤衩，脚下的草鞋破破烂烂的。

　　一只少说也有三四百斤的大野猪，冷不丁的出现，引起整个流民长队的散乱。即便走在后面的人暂时不清楚前头发生了什么事儿，但前头，那些距离最近的，是只恨爹娘少给自己生了两条腿，原本死气沉沉，多半已经走不动道，此刻爆发出了惊人的速度。

　　可见，求生欲望都不低。

　　“那林子里咋会有野猪？！”骑在马上，负责保护五辆马车的几个镖师，因为方才曾去过那片小树林，可没见有什么野味，乍然遇到了野猪，也是吓了一大跳。但这些人毕竟常年负责运镖，战斗意识还是有的，要说武力也不算太低，不过愣了那么一下下，便纷纷拔出手中的长刀。

　　野猪，虽说是寻常野味，但要说危险，可不比那熊瞎子弱。有经验的老猎人，甚至宁可遇到大虫跟熊瞎子，也不愿意跟野猪直接面对面。但是这次，不上也不行啊。那庞然大物就这么直冲冲地杀过来了，奔跑的这一路，尘烟滚滚，速度之快感觉不过须臾的功夫，便又近了五六十尺距离。

　　骑在马背上的秦镖头，咬牙拉开了手中的长弓。离弦之长箭如流星般飞闪而过，一箭射中了那只野猪的左前蹄。

　　可惜，有点射偏了，并非命中要害。

　　因为受了伤，野猪发出一声惨烈的叫唤声，似乎被一下子激怒了。幸好，第二支长箭好运气地命中了右眼，甚至大半支羽箭都没入了右眼之中。

　　但野猪并没有立马死去，而是又挣扎了好一会儿，在诸位镖师齐心协力，互相配合之下，可算断了气。

　　长松了一口气的秦镖头，望着身上多多少少带了些许伤的同伴，累得直接瘫坐在了地上。因为野猪的突然出现，车队不得不停靠在路边。小六子几个不曾习武，秦镖头带着诸位镖师以及沈箫所带的那三个侍卫，负责对付野猪时，一直负责保护坐在马车里的大李赵氏跟李玉琇。

　　至于那些流民，则躲得远远的，生怕被明显已经发疯，到处横冲直撞的野猪，给波及恁死。只有两个男人，一个瞧着年岁大些，大约三十出头，一个最多也就二十的样子，拿着拿着手里的铁耙跟锄头，颤颤抖抖地上前帮忙。

　　虽说没出什么大力气，到底跟旁边那些人不大一样。

　　“你俩，过来。”李查德用马鞭指着那个上前帮忙的男子，开口道。

　　“见，见过贵人。”年长些的那个男子朝着李查德弯身行礼，磕磕绊绊地开口道。

　　“你叫什么名字？打哪儿来？”

　　“小的叫宋长贵，这是小的同村的，叫董石头，小的是安华县上冈镇双树村人，村里闹了旱灾，地里的庄稼都让那蝗虫子都吃了。实在活不下去了，这才带着爹娘婆娘跟娃子，出来逃荒。”宋长贵指着身后不远处的家人，回道。

　　“刚刚你就不怕？”一旁的沈箫笑道。

　　“怕，咋不怕。俺想着，那是肉啊，要是俺帮着出了力，贵人回头不就能分俺一些了嘛。”一旁，那个叫董石头的小子抢先一步，回道。

　　“三省，看来我们不分肉都不成了。”沈箫乐了，当即拍板道，“成，这事儿本少便做主了，一定分你一大块肉。”

　　“不仅有肉，还有个差事，分给你俩。”李查德接着沈箫的话，继续往下说了下去，“小六子，从第五辆车上搬两袋米下来！”

　　“啊，喏。”小六子迟疑了一下，转身点了两个人，去了最后面那辆马车，将两包装有粟米的麻袋给扛了下来。

　　“贵人……”听到李查德让人扛下两大袋粟米，宋长贵跟董石头都有点安耐不住心底的这份激动。那是米啊，这是真的要给他们米么？

　　“听着，这只野猪，还有这些米，回头叫几个相识的村民，都熬成肉糜粥。每人一碗，谁都不准抢。”

　　有路过的心善贵人，确定不是冤大头，愿意拿出米跟那头瞧着便知分量不轻的野猪，熬成肉糜粥，分发给大家，自然再好不过。很快，这一善举便惊动了流民队伍里，双树村里的村长以及里正。双树村村长姓田，里正是隔壁村的，姓林。

　　有了这两位，再加上几个村里还算有些威望的长辈帮着张罗，很快两口熬煮着肉糜粥的土灶大锅给垒了起来。有肉有米，反倒是熬煮肉糜粥的水费了些功夫，才找到。

　　至于之后，又该如何，聪明如李查德跟沈箫，一时间也有些为难。这些人，肯定不可能跟着他们一道北上去京城的，甚至现在这般，也不过是一时于心不忍，才伸了一次手。

　　真心头疼的很。

　　“继续上路！”就在土灶大锅里的肉糜粥即将熬煮好，那些流民陆陆续续开始直觉地排起长队，李查德这头的马车已经避开流民，再次前行。

　　尽管有秦镖头为首的镖师们虎着脸，一脸“生人莫靠近”的严肃表情，可还是架不住流民里有那不甘心的，冲到马车前头，拦住去路。

　　“贵人，收下俺家丫头，只要二两，二两银子就成……”

　　“不，俺家，俺家的妮子不要银子，贵人您就当是养只小猫小狗，随便赏点吃的就成。”

　　“爹，求求你，不要卖二妮，二妮能帮你们干活。”

　　“娘，俺不走，俺要是走了，您咋办啊……”

　　“妮儿啊，娘也舍不得你啊。可要是不跟着贵人走，你会饿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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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嘴八舌，几乎眨眼的功夫，就闹哄哄的一片，好似上千只鸭子同时闹腾。即便空气中弥漫着肉糜粥那诱人的食物香，也架不住这吵杂的哭啼哀求声，着实闹得人头疼。

　　看吧，就不该因为一时的于心不忍而停下来。

　　“爷，您看……”小六子悄悄地凑到了李查德跟前。

　　就在李查德这头陷入两难之际，官道上远远的似乎传来了清脆的铜铃声，伴随着骡马前行的脚踏声。

　　有人来了。

　　没一会儿功夫，一前一后两辆马车迎面出现在了李查德的视野范围里。

　　“哟，好生热闹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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